【關於口罩的細碎回憶】
以前不知甚麼叫劃時代，這幾年，香港啲「時代」劃得也夠密，很多層面很多意義上都劃了幾代，然而這「口罩令」怎秤也是貨真價實、匹配得起喚「時代」。許多年之後回望，幾多合照是戴著口罩影的？幾多人生重要片段裡的人面，是只見眼睛的？
趁還記得，寫下一些關於口罩的細碎的記憶片斷，誌這終於過去的口罩歲月。
1.
2020年的2月，全城撲口罩，賣到很貴，很多老人家和貧苦大眾都買不到。然後有一天，卓悅預告有口罩賣，長長人龍，派580個籌，排第581個是陳伯，89歲，記者訪問時他戴著的口罩戴了10天，戴完就晾，與家中另一個輪流用。（故仔傳送門，見留言。）
播出後，很多人打來問，我們索性在公司門口收集口罩，捐給故仔中幾位被訪者，收了七大箱。這是我很難忘的一個報道，是的，已超越了記者角色，但卻是真切直接的連結社會互相幫忙，在那個很困難的處境裡。
2.
要靠社會互助是因為政府幫唔到幾多。關於口罩的經典soundbite記得的不少，都是林鄭的。
2020年1月25日，年初一，林鄭宣布香港防疫級別由「嚴重」提升到「緊急」，記者會上一眾官員未戴口罩。
2020年1月28日，年初四，林鄭再次率官員記者時，全部戴了口罩。
2020年2月4日，口罩荒，林鄭在行政會議開會前見記者沒戴口罩：「我哋自己一定要慳住用，騰出嚟給醫護人員用…如果唔符合要求就唔准戴──我根本叫佢哋唔准戴，戴咗都要除返落嚟──因為一日每人戴幾個，對於緊絀嘅供應都會帶來好大壓力，希望各位傳媒朋友都用呢個標準。」
2020年5月5日，社會口罩供應穩定下來，林鄭宣布派口罩：「口罩嘅中文名稱是銅芯抗疫口罩，「銅」係銅線個「銅」，因為呢個物料有用喺口罩裏；「芯」係電芯的「芯」；英文名是CuMask，Cu是銅copper嘅化學符號，大家亦可以叫它為「C u mask」，可以將佢演繹為「我好想見你」嘅口罩，因為是“see you” mask。」
2020年6月23日，又係行會見記者，林鄭個「銅芯口罩」不斷滑下，她解窘說：「今日個口罩麻麻哋，可能洗得多鬆咗。」
2020年9月1日，佢又戴「銅芯口罩」，今次就「太緊、突然唔得」，最後索性不戴。
2021年5月開始，她出席行會前的答記者問環節都除了口罩。
2022年1月25日，有記者問佢做乜唔戴：
Q：Why do you still choose to not wear a face mask during this session?
A：This is not incidental, this is a well thought-out behaviour of the Chief Executive. … The people of Hong Kong have to hear very clearly from the Chief Executive what are the messages that she is conveying to the public. The people of Hong Kong may even have to feel my emotions….. people need to understand and feel my feeling. Now I'm very worried and so I'm not going to smile to you or be very relaxed or in a very casual manner. This is a very solemn occasion, so I'm not doing it because of discomfort. I'm not taking off my mask because of discomfort.
2022年2月15日，第五波來勢洶洶，有記者再問：
Q：現時的疫情不斷創新高，林太到今天仍然堅持讓市民感受你的情緒而沒有佩戴口罩，很多意見認為你沒有辦法樹立好榜樣，你又會如何回應？
A：我希望大家不要再在這個議題糾纏，現在須同心抗疫，而行政長官須負起這個主體責任，讓市民知道情況如何。
2022年3月9日，她開始了「每日記者會」，才又戴返口罩。直到6月14日她主持最後一次行會前記者會，也是全程口罩，儘管，已不是那個「我好想見你口罩」了。
3.
起初規定要戴口罩時，大家都疑惑，香港可是世上唯一一個地方，又有禁蒙面法又有口罩令？
在口罩令撤消前夕，特首李家超回應禁蒙面法，他說：「口罩令和蒙面法（《禁止蒙面規例》）是兩回事。口罩令是處理公共衞生的問題；至於蒙面法，我們會適時檢討，現階段不處理。多謝大家。」
昨晚大家收到風聲會撤口罩令時，都問「咁蒙面法呢？」有朋友說「其實關咩事？」我說大家記憶衰退，在「你唔戴，會俾警察拉」與「你戴，會俾警察拉」之間的界線已經好模糊好模糊。
今早再又看一次禁蒙面法的立法緣起與後續官司，全都恍如隔世——難怪，時代都劃了幾回。整理一次，大概如下：
2019年10月4日
行政長官會同行政會議引用《緊急情況規例條例》訂立《禁蒙面法》
2019年11月18日
高等法院在司法覆核中裁定《禁蒙面法》對基本權利的限制超乎合理需要，違憲。
2020年4月9日（其時已有疫情）
政府上訴部分得直，上訴庭裁定以《緊急法》實施《禁止蒙面規例》沒有違憲，惟只在「非法集結」及「未經批准集結」的情況下生效。
2020年12月21日
終審法院裁定政府終極勝訴，即港府引用《緊急法》訂立《禁蒙面法》合憲，而《禁蒙面法》針對「未經批准集結」、「合法公眾集會及遊行」的限制，均屬相稱。
由於港府暫不處理《禁蒙面法》（即是繼續存在），換言之，明天口罩令撤消後，一般人日常生活，戴口罩是合法的，但如果參與遊行集會，即使已有不反對通知書，也會受《禁蒙面法》約束。
然而，警察有沒有權要求身在公眾地方的人除面罩？綜觀當日報道，《禁蒙面法》第5條，即「警員有權要求身處公眾地方人士除去蒙面物品」，當年被法院裁定違憲後，政府沒有就這一條上訴，因此該條文維持失效。（但警方仍有其他法定權力查核市民身分，究竟遇上戴口罩市民警方會否/能否要求除口罩？仍待當局釐清）
———————
香港走出了疫情，卻未走出”緊急情況”，在「復常」前一天這個平靜午後，想起這個，不免感慨仍有點不常。
那個老人家排隊買口罩的故仔，早幾個星期成了教材在班上播，助教說，有學生看完眼濕濕。
如果這段口罩歲月能留下甚麼回憶，希望不只是「哦，嗰陣啲人咁慘」，也留下一些經驗與教訓，在最忙亂時也要照顧好老弱一群。這場疫症，香港老人家犧牲很慘重，看來我們沒有獨立調查或者檢討去搞清楚原委了；記起袁國勇教授曾建議立碑紀念疫症死者，惟望能成事，將來有段碑文記載這幾年香港究竟發生過甚麼事。
